知青（八）

總算到了車站。

“這是給姐姐的，不給你！”

這話真是耳熟，之前在山上小柱也說過類似的宣言。鄧菁眨眨眼，眨掉眼睛裏一瞬間冒出來的熱意，臉上露出個笑容來。

才幾歲的孩子，不舍和難過就已經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，小柱連眼圈都紅了，只是強撐著沒有在她面前哭，現在又因為呂楠的動作一臉警惕。

鄧菁心裏又暖又澀，想明明前幾天他們三個還一起上山，現在她卻要走了。

想到從家裏寄來的那封讓她回家的信，她心中高興又不舍，高興於可以見到爸媽，又不舍於呂大爺一家。

兩叔侄是來給她送行的。

她轉過身擦擦眼睛，再轉回來時臉上就帶了笑，蹲下輕輕抱了抱這個孩子，她說道：“謝謝小柱，姐姐會拆開看的。”

把手裏好好握著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，保證，“姐姐不會給小叔。”

小孩子寫給她的信，之前呂楠怕他哭作勢要拆開看，被小柱著急地擋了。也不知道這字都還沒認全的孩子都給她寫了什麽。

“小柱以後也要給姐姐寫信啊，姐姐也會給你寫的。”

“嗯！”小柱忙不疊點頭。

“在家要乖，少吃糖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應得稍微有些弱。

鄧菁忍不住笑了笑，安撫完孩子，站起身，看著一邊的呂楠，難得又有些局促。

他一路上其實都很有些沈默，除了剛才怕小柱哭故意說了些話氣他，除了之前碰上蘇梅玉說了些話客套，基本上他都沒出聲，只是妥妥當當地帶著小柱送她到了這裏，火車站。

她張張口，最後說出來的只是輕輕幾個字，“我要走了，你……”

她蹙蹙眉，覺得說保重像是永遠不會再見了，不說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略微有些急促。

她久不說話，反而是呂楠輕輕笑了聲說道：“我也會給你寫信。”

“好。”鄧菁微一偏頭，有些不自在，之後又轉回來和他對視，“地址我已經給你了，有變我也會在信裏告訴你。”

“好，我會註意。”他頓了一頓，“那個蘇梅玉……”

依在鄧菁腿邊的小柱聽著這兩個大人又談起了梅玉姐姐，奇怪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，敏感地覺得兩個大人間的氣氛有點不同。

他有些好奇地看著，目光在兩人中轉來轉去，一時連哭都忘記了。

鄧菁卻好似沒聽見呂楠的話，只摸了摸小柱的頭，溫和問：“小柱累不累？要不要去那邊坐著歇會兒？姐姐和小叔有話說，小柱去那邊等等好不好？”

不遠的地方有一張長條板凳，是供人歇腳的，離他們站的地方並不遠，但也有些距離。

小柱乖乖點了頭。

“不要亂走，去吧。”

小柱於是走向那張長條板凳，坐下，看著在他走開後又稍微站近了一點的小叔和姐姐，他們有些親密，又有些克制地站在一起說話，還不忘時不時往他的方向看一眼。

不能被他們發現自己在看他們。

小柱在他們看過來時總是裝著四處亂看，像是好奇的樣子。他自己都有些懵懂，為什麽不能被發現呢？

一會兒後鄧菁招手叫他。

小柱跑過去，發現姐姐臉色有點紅，忍不住擔心，“姐姐很熱嗎？要休息一下嗎？”

他一時忘記了自己想問的問題。

“啊。”姐姐神色有點躲閃，“好像是有點，不過不用了。”

她微微笑了笑，再次張開雙手抱了他，“姐姐要上車啦，小柱。我們以後再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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